文/《瞭望》新闻周刊记者浦奕安

在近几年两会上，有一位经常为百姓说话，敢于直面民生问题的政协常委，被一些媒体冠之以“葛大炮”、“犀利老顽童”、“高龄愤青”等昵称，声震两会媒体圈。

他就是全国政协常委、教育部社会科学委员会委员、复旦大学图书馆馆长、中国著名的历史地理学家——葛剑雄。他曾参加中国“人文学者南极行”、“走进非洲”等考察，被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和教育部评为“作出突出贡献的中国博士学位获得者”，著有《西汉人口地理》《中国人口发展史》《统一与分裂：中国历史的启示》《中国移民史》等历史地理名作。

在今年的政协提案中，葛剑雄的提案，依然保持“火爆”风格。

他建议代表委员们都来对宪法宣誓：“你坐上了这个位置，就不是个普通人，就得对宪法负责、对国家负责、对人民负责。”

许多人感叹：较真的“葛大炮”又来了！

泄题事件：“我就是要问责到底”

还没放下行李，葛剑雄便急匆匆找到教育部相关领导，询问去年研究生考试湖南舞弊事件的处理结果。

去年两会，葛剑雄在教育界讨论时，直接插话教育部部长袁贵仁，要求教育部对2012年全国考研时湖南泄题事件作出答复，并向全体考生道歉。

一年间，葛剑雄在媒体采访及自己的微博上多次追踪及敦促此事，他这次来，就是“要一个结果，否则我没法向那么多考生交代！”

3月5日，在葛剑雄的多次要求下，教育部一位司长、一位处长及一位工作人员专程对他作了解释，表示湖南舞弊案处理结果已十多次在报纸发布相关信息。葛剑雄仍不满意：“袁贵仁部长答应会给我具体答复，怎么能以报纸报道代替？”

葛剑雄希望教育部就案情进展、查处力度、事后挽救、部门问责等方面给出一个书面答复，或者召开新闻发布会，“彻彻底底把此事公布于众，以最大程度警醒舞弊者。”

3月6日，教育部相关人员再次向葛剑雄解释：一年来，教育部通过对嫌疑者重考、加强复试、逐一排除嫌疑等方式，尽量减少舞弊案带来的不良影响；相关犯罪嫌疑人已在贵州一审判刑，个别犯罪嫌疑人提出上诉，该案件仍在审理中。

“那好，我仍将对此案进行追踪，必须给考生们一个确切答复。”葛剑雄说，“国家连考试都管不住，学生们还有什么前途？现在各类考试都有舞弊现象，比如国考，高科技舞弊猖獗，整个考场就应该采取更高手段屏蔽起来，严防犯罪。”

葛剑雄提出，湖南舞弊案除了问责相关部门，还要问责到人。他建议，应专门召开全国性会议，让高校都来参加，用各种方式抓出嫌疑者重考，并且加强复试，逐一排除漏网之鱼。

“也不要都怪教育部，他们也尽力采取了措施，只希望今后的考试风气能正些，再正些。”葛剑雄说。但他仍然在敦促教育部给出书面答复及召开新闻发布会。

异地高考：“有赖于整个社会的公正”

今年，葛剑雄的提案共有八个，涉及宪法修正、离任领导待遇、异地高考、个人信息安全等各个方面。

他提交的《关于建议全国人大通过宪法修正案的提案》提出：“在‘公民的权利和义务’中恢复‘居住和迁徙的自由’。”葛剑雄说，1954年《宪法》曾经有此规定，改革开放以来公民实际上已享有这一自由，但仍受到户籍制度的限制和影响。1958年全国人大通过的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户籍管理条例》限制了公民的自由迁徙。从而，在法律层面上，对异地高考带来了障碍。

他向本刊记者透露，现在不少高校都是地方财政在支持，于是，“理所应当”地照顾当地户籍考生。要解决这一问题，首先应停止教育部直属高校与地方共建，这些高校的招生名额完全由教育部统一安排，全部实行面向全国的自主招生，不分地域，按标准录取。

他认为，限制异地高考的责任不在地方政府，而在教育部。他举例说，如果在北京无条件放开户籍制度，首先，无法容纳已在北京的外来人口；第二，的确损害了北京户籍人口的利益。因为北京的教育经费，北京所属的高校，主要由北京的财政负担，不是中央财政负担。如果高考不限制户籍，将会诞生大批的高考移民，这个承受能力是巨大的，哪个城市也无法承担。

他建议采取间接办法，由国务院授权教育部审核协调，从北京、上海等教育资源优质的地区拿出一定名额，分给需要的地区。对接收外地和非户籍生多的地方，适当给予经费补助。必要时，按援藏、援疆办法组织教育资源的对口支援。比如，发达地区对口支援新疆，汶川地震后各地在灾区认领援助地区，按规定拿出当地GDP的百分之几去支援。“这样，就不会引起不同利益群体之间的巨大冲突。”

葛剑雄指出，解决异地高考矛盾是一个复杂而长期的问题，需要有一个轻重缓急，逐步解决。在过渡阶段，教育部可实行“异地高考，原籍录取”的办法，即允许考生在迁入地或居住地参加高考，按统一标准将考分折算为原籍的分数，在原籍录取。

“教育真正的公正有赖于整个社会的公正，单靠教育本身是做不到的。每一个具体诉求也不能无限提高，一次达到一个目的，我们需要慢慢来做这个工作。”葛剑雄说。□

“做政协常委，你就不是普通人”

1945年出生的葛剑雄，在复旦大学任教多年，曾任历史地理研究所所长、历史地理研究中心主任。

2008年，葛剑雄出任全国政协常委。“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选中的，就来北京开会了。”回忆自己走上参政议政之路，他带着几分“随缘”。

一旦做了政协常委，他可不含糊。他的提案，2008年直斥“周老虎就是纸老虎”、2009年建议“设立第三方独立调查机构”、2010年呼吁“建立中国旅游日”、2011年建言“均衡各地高考招生比例”。有人说，他是最受媒体欢迎的政协常委。

履职六年来，葛剑雄拿出那股做学问的踏实劲儿，研究参政议政之规，平时勤于调查了解民意，在微博上也不闲着，每天直面网民形形色色的提问，基本做到“每问必复”。

葛剑雄要求自身清正，“慎独”已深入他的日常言行。前年全国两会，葛剑雄到新华社做节目嘉宾，当时，他结束政协记者会已晚，匆匆而来，去食堂随便吃口自助工作餐。他打的饭菜极其朴素，且吃得干干净净，不留一粒剩饭。

他的提案和建议，不仅限于教育界，但从不对自己不懂的领域指手画脚。去年他关于“设立边疆节”的提案，就是基于其多年的历史地理研究及实地调查走访后才形成。“相信我有判断能力，我的提案大都具有可操作性，完全不懂的胡说在我这儿行不通。”葛剑雄告诉本刊记者，“我一直坚持，政协常委不是普通人，怎样在政协章程下合法履职是一门学问。我们既不能违背宪法，也不能出那些不加调查、不切实际的雷人提案。”他特别提到，“我的提案大都是记者可以报道的！”

葛剑雄接着发表评论：今年有人大代表提每年四个节火车免费，他调查过没有？如果调查过，怎么能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议案呢？人大代表的议案比我们政协委员的提案分量更重，提出议案是代表的权利，但轻率发言怎能不被指责？每年全国两会就那么点儿时间，怎能被这样不着调的议案浪费时间？

圈里人都明了：葛剑雄不怕得罪人，也不图感谢，做的大都是吃力未必讨巧的事。

此次连任全国政协常委的葛剑雄，对新一届中央领导集体充满信心。他说，新的领导人重视顶层设计，相信会让中国更好地改革开放。

“做政协常委，你就不是普通人，但我呼吁的这些事儿，在我分内的，哪怕我只是个普通教师，也会尽我全力去做！”葛剑雄的话掷地有声。□

消息来源：《瞭望》新闻周刊